宋代的县级政府中,每个县都有一名县尉(开封、祥符两县例外),他们的排位在主簿之下,主要工作就是日常训练县里的军队,负责纠察当地的治安,一般都是由武臣来担任,要求六十岁以上就得转岗——怕他们打不动了。
这样的官员,虽然在名义上是听命于知县的,但是因为他们手下有一帮打手,而且大部分都是本地人,所以比知县这样的流官在当地更有权势,甚至有些人已经不仅仅是当地黑恶势力的保护伞,自己已经主动下场变成了黑社会。
比如北宋真宗朝临淄县的麻士瑶。
麻士瑶出身于官宦世家,他的祖父名叫麻希梦,曾经是刘铢的幕僚。刘铢在五代时期也算是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,在后汉曾经做到了平卢节度使、权知开封府事这样的职位,他一生中干过最猛的一件事就是杀了郭威的全家,后来也被郭威杀了。
麻希梦就在刘铢的手下专门负责榨取民财,“以掊克为己任,兼并恣横”,就这样攫取了巨额的财富,成为临淄县有名的大户。等北宋建立之后,他的子孙也就仗着自己的家财和当地势力,在临淄县称霸一方。
北宋的基层政府也没有能力解决这些历史遗留问题,所以麻士瑶也就顺顺利利地进入了吏员序列,辗转工作一段时间之后,被安排去定陶县当上了县尉,等捞够了又回到了临淄继续当自己的土霸王黑社会。
可想而知,这样的人在当地作威作福,根本不把知县放在眼里,当地百姓也知道他们麻家的恐怖之处,“郡境畏之,过于官府”。
疯狂的人一般都不在乎细节,麻士瑶在临淄县的口碑很差,生活放荡,而且私藏了禁书和兵器。麻士瑶的侄儿麻温裕和他有矛盾,吵架的时候经常威胁说要去更高级别的部门报案。麻家是亲眼看见刘铢被杀的,他们自然也清楚,很多能力只在县城或者州府好使,一旦出了这个范围,那就掌控不了了。于是,麻士瑶一不作二不休,派人将侄儿捆绑到一间密室里面去,关了几天之后将他活活饿死,然后一把火毁灭了证据。
麻士瑶不但对自己的亲人下狠手,连朝廷委派的官员也根本不放在眼里。
当地的武将张珪跟他有矛盾,麻士瑶丝毫不怵,某天派了一个家僮带着一群民夫,在大路上将张珪打死,然后弃尸荒野。谁知道张珪行伍出身,身体素质极好,刚才只是被打晕了过去了,并没有死。等他醒过来以后,当即就到青州州府去告状。
谁知道青州也是麻士瑶的天下,上上下下早就打点好了,张珪了州府以后,从知州到吏员,根本就没人理他。
没过多久,镇海(青州)节度推官孙昌被派到临淄来当知县。孙昌在青州的时候就听说了麻士瑶的飞扬跋扈,一上任就开始要清查以前跟麻士瑶相关的积案,希望能够顺藤摸瓜把麻士瑶集团给一锅端了。
这一下顿时就把麻士瑶惹毛了,他四处扬言说要派人刺杀孙昌,吓得孙昌把自己的家人都送到外地去,自己每天住在县衙,二十四小时安排人保护自己。麻士瑶看吓不走他,又勾结一个叫王圭的进士一起到青州诬告孙昌,希望把他弄走。
局面正在胶着的时候,一个熟悉的戏码来了:在开封的侍御史姜遵是淄州人,距离临淄非常近,他从老乡这里听说了麻士瑶杀死自己侄儿的事情之后,立刻就给宋真宗汇报,请他派人去核查这起人命案。
这种县城黑社会,当然扛不住中央巡视组的审查,很快麻士瑶犯罪团伙就被一网打尽。
在宋真宗的指示下,天禧四年四月十五日,这起案件在青州进行了公开审理,判决结果如下:
麻士瑶在青州被杖毙,他的哥哥、大理评事致仕麻士安削籍配隶汀州,侄儿右正言直史馆麻温舒、太常丞直集贤院麻温其并削职;
饿死侄儿麻温裕的执行者家僮范辛等人、麻士瑶的同党进士王圭等人,刺配广南、福建远恶州军牢城,其余的家僮五十人分别充军;
把临淄的一个宅子留给麻家,其他的财产百分之三十留给他们家族,剩余的全部充公;
此前麻士瑶通过各种非法手段获取的田产,允许原主收回或者赎回;
京东东路劝农正副使、青州知州、通判,全部降等差遣。
至此,一个在青州猖狂了三代的黑社会团伙终于覆灭,从最后的处理结果来看,麻家已经在开封的司法机关、监察机关都有内应,从京东东路到青州到临淄,几乎都是他们的天下,连朝廷官员都是说杀就杀,对乡民如何,可想而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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